热闹与尴尬——当代滑稽人之无奈-凯发官网入口地址
壬寅虎年正月初二,天气并不好,蒙蒙小雨中,阴冷潮湿,但在枫泾古镇的“古戏台”上,上海独脚戏艺术传承中心的新年第一场演出,早已如火如荼地演了起来。从副团长潘前卫与笑星陈靓,到观众耳熟能详的笑星钱懿、曹雄、许伟忠,还有老一辈的演员陈永庆、田芳……老中青几代笑星带来了一台热闹有趣、诙谐滑稽的独脚戏专场演出,而台下,满场的观众扶老携幼,撑着伞,戴着口罩,在寒风冽冽的室外,开心地享受了一次文化大餐。在这群可爱又热情的观众中,既有古稀之年的老人,也有牙牙学语的孩童,除了本地居民,不少新春阖家出游的旅客,也被演出带来的欢声笑语所吸引,移步来到古戏台边,台下几百个座位早就坐满了,晚到的观众只能撑着伞,站在台侧观看……这样令人感动的场景,绝非偶然,从春节假期至3月初,剧团坚持每周两天在古镇演出,每场的观众,都只增不减,而这样“送戏到家”的演出形式,已持续了三年之久,深受老百姓喜爱。
无独有偶,正月初四、初五两天,一场名为《虎虎生威——滑稽笑伙伴新年专场》的滑稽戏、独脚戏演出,以每天日夜两场的演出场次,在上海云峰剧院上演,可容纳千余人的剧场,连续四场演出,平均上座都在七成以上,在专场中,既有年轻一代的笑星新创作的反映当下生活的作品《迎冬奥》《普通话与上海话》《有滋有味》,也有滑稽表演艺术家王汝刚领衔,舒悦、张定国、杨一笑、薛文彬等一批笑星共同恢复上演的传统滑稽小戏《打新娘》,众多沪上观众耳熟能详的滑稽艺术家集体亮相,令观众高兴不已。在剧场门口,既有“从小看着滑稽王小毛长大的”80后年轻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等待与笑星合影、签名的身影,也有耄耋之年坐着轮椅带着全家来看滑稽的热情老观众……在演出市场日渐繁荣多元,传统曲艺却并不显得十分“热闹”的今天,依旧能有那么多观众来买票观看滑稽戏、独脚戏,真令从业者为之感慨、欣喜不已。
滑稽演员,多被误解
曾几何时,滑稽戏、独脚戏代表着“上海的声音”,在一系列表现着升斗小民在上海这座海纳百川的城市中生活的种种趣事、丑事、搞笑事的作品中,人们可以看到一个有温度,有温情,有智慧,有情趣,又不乏小聪明、小世故的百姓生活群像。无论是带有讽刺性质的《72家房客》、《查户口》,还是笑中带泪的《13人搓麻将》、《剃头店》,抑或有着海派“洋泾浜”元素的《学英文》《宁波音乐家》……独脚戏、滑稽戏贯以喜剧的手段,搞笑的效果,带给这座城市一抹市民文化的亮色与情趣。
而随着岁月更迭,传统曲艺逐渐走出剧场,拥抱时代,无论是老辈艺术家唱电台,还是曾经一度辉煌不已的沪语电影,直到一系列电视荧屏里海派情景喜剧的大量涌现……可以说,独脚戏的繁荣兴盛,离不开与时代的紧密结合,与当下生活方式的高度融合,从广播、电视到网络、手机,传播途径的不断更新,也使得独脚戏的传播方式,不断变化、前进着。
但不知从何时起,“滑稽演员不务正业”的一种说法渐渐出现。甚至有观众放言:滑稽对于上海观众来说太熟悉了,而一帮滑稽演员也让现在的观众恨多于爱,吃“老本”没有新戏,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做广告当嘉宾上,口袋是鼓起来了,但是本行却都荒废了……这样的评价并非毫无依据,放眼望去,滑稽戏、独脚戏舞台演出较之上世纪90年代的“辉煌时期”,确实减少了不少,而曾经在电视里热闹不已的情景喜剧,也逐渐淡出观众视野,换言之,如果观众不走进剧场看戏,那么只能在美食、装修、综艺、保健类电视节目中,见到熟悉的滑稽演员以“嘉宾”身份出现的身影,甚至在一众节目播出间隙的电视广告中,看见熟悉的喜剧明星在代言海参、冬虫夏草、老人鞋或某家装品牌……甚至有刻薄的观众放言,长期看不见本土笑星,充斥着相声、小品演员的电视台直接改称“东北卫视”好了……滑稽演员不唱滑稽,难怪会有“不务正业”一说。
观众尖锐的批评虽令专业演员难堪,却也并不难理解,无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感觉滑稽戏的整体衰落,其责任在演员“不务正业”地走穴、做嘉宾、拍广告……事实上,综观滑稽戏诞生至今的百余年历史,它的起源之一就是“小热昏”,是用说唱贩卖梨膏糖的一种艺术形式,也就是今天所谓“直播带货”的鼻祖。换而言之,之所以有滑稽戏,一开始就离不开商业元素的推动。滑稽戏短短百年历史,从早期的“三大家”到后来的姚慕双、周柏春、杨华生、笑嘻嘻等,几代大师,无不是通过电台、电视、堂会等演出形式来传播这门通俗艺术的。因此,商业和媒体,非但不是滑稽戏的衰落原因,相反还是使滑稽艺术得以繁荣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实无论剧场、电视还是网络,每一个平台,大家都在用各种形式努力做好这门艺术,都在凭自己的本事吃好自己的一碗饭。”在今年春节上演的《普通话与上海话》节目里,甚至连演员钱懿自己也调侃起了这一现象,但更多流露出的,则是无奈、苦恼与尴尬。
“相比较于其他剧种的演员,滑稽戏、独脚戏演员的生活条件相对确实好一些。但作为一名典型的‘80后’,大家所面临的压力,我们同样会面对——上有老下有小,一样要养家糊口,一样要每月还房贷、车贷……我们滑稽演员的钱也并非天上掉下来的呀!”舞台上的这段话,并不是语出惊人为求效果的台词,而是许多年轻滑稽演员的心声。与一般的it精英、公务员、律师、教师等职业有所不同,滑稽演员除了剧团每月开出的基本工资,其收入高低,主要依靠的是演出场次。换言之,一个滑稽演员若想红,并不完全靠奖项、职称、荣誉、地位的积累,主要靠的就是大众传播力与人气,也就是所谓的“出镜率”。遥想当年,一部广播剧《滑稽王小毛》就能令一众笑星一夜成名,在上海滩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后来情景喜剧的大量涌现,就已经逐渐出现了利弊参半的现象,一方面,滑稽演员依靠电视作品“火”了“红”了,知名度的提高带来的就是演出邀约的增加,除了舞台表演,曲艺因其“短、平、快”且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特征,赢得了许多剧场之外的表演机会,公司年会、婚庆喜筵、大型活动……几乎都能看见滑稽演员的身影,老百姓喜欢在各种活动中见到笑星们的身影,为的是哈哈一笑,皆大欢喜,但大量的社会演出也毋庸置疑地给人造成了“滑稽演员扒分(赚钱)容易”的第一印象。
收入增加的同时,弊端也逐渐显现,过多的电视情景喜剧扎堆出现,造成了演员在多部作品中“撞车”,搞笑套路不断重复,甚至内容剧情雷同,缺乏新意等。可以说,情景喜剧成了滑稽演员的一把“双刃剑”,一方面,通过电视情景剧增加了演员的知名度;另一方面,演员本身所具有的涵养、修为、积累,甚至招笑手段,都在电视作品的大量重复堆积与廉价消费之下,逐渐变得荡然无存,毫无新意,甚至可说“黔驴技穷”。而随着娱乐形式的多元和发展,更多的搞笑节目与新喜剧形式不断涌现,一下子使得滑稽演员参演的情景喜剧成了“明日黄花”,仿佛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量变导致质变。大约在十年前,滑稽情景喜剧最终逐渐退出荧屏,再没有诸如《老娘舅》《红茶坊》这样的作品涌现,如今电视中依旧在播放的,几乎都是多年前的“旧货”……一番烈火烹油之后又突然戛然而止的情景喜剧,换来的是滑稽演员痛定思痛,如何回归舞台、争取观众的思考。但一以贯之的“出镜率”换得“知名度”的固有思维,为生计而赚钱的思想,又让许多滑稽演员走上了品牌代言、节目嘉宾的道路,这才引来了不知就里的观众发出“吃老本,不务正业,只知道代言广告”的批评。
摆脱尴尬,守正创新
事实上,上海的文艺舞台上从来不曾缺少过优秀的滑稽戏作品。2019年7月1日上海正式开始实施《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同一天《头等大事》在市委党校礼堂首演。《头等大事》由王汝刚、姚祺儿、陈靓、曾懿等沪上知名笑星联袂演绎。这是全国首部以垃圾分类为主题的滑稽戏,通过两代人观念冲突与一连串发生在街巷里啼笑皆非的故事,将垃圾分类的知识、分类的重要意义、分类规则以亦庄亦谐形式娓娓道来。《头等大事》中既有“侬是什么垃圾”这样的“灵魂拷问”,呼应网络热点,又有传统滑稽戏中越剧、沪剧唱段以及民间小调的融合,展现浓郁的海派文化与江南文化韵味。其诞生后参加了上海国际喜剧节,并在金山、奉贤、浦东等区巡演,还将这个上海故事推向浙江等长三角地区,接连演出近百场,所到之处,幽默的语句、生动的矛盾冲突,引得掌声此起彼伏,也引发观众共鸣,“对垃圾分类有了新的思路,看完要继续做好垃圾分类这件‘头等大事’”。
再比如获得国家艺术基金资助的大型滑稽戏《上海的声音》,刻画一幅活色生香的都市风情画。首演至今三年多,《上海的声音》仍在不断打磨提升。从“鸡肫皮甲鱼壳”到“电冰箱、电视机有”,再到“快递”“饿了么”……该剧用上海里弄最具代表性的声音折射城市悄然变化。除了滑稽元素以外,又加入沪剧、越剧、流行乐等多种艺术形式以及宁波话、苏北话等方言。对此,王汝刚表示:“上海滑稽戏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不但勇于创新,而且拥有顽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和吸纳包容的品格。我们在以上海话为主基调的基础上,融入各地方言,探索滑稽戏的新路径。我总结为:话剧的胚子,滑稽戏的段子,最后走的是新喜剧的路子。”或许,这正是《上海的声音》的独到之处和创新之处。正如潘前卫所说的那样:“在这部作品中,可以听见上海已经消失的声音,看见上海消失的身影,这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变迁和发展。对于我们老上海人来说,它是一种情怀、一种记忆;对于新上海人来说,更是融入城市的一把钥匙,通过上海各种各样的声音,更好地融入这个海派的大都市。”作家王安忆看了该剧后,专门写了一篇剧评,特别指出:“这剧种的厉害就在这地方,有一双法眼,看得见根底,海上繁华梦里的柴米生涯。无论世界变到哪里,总归还是开门七件事。所以名字叫上海滑稽戏,事实上遍及人世间。”
与时俱进,传递时代的声音始终是滑稽戏、独脚戏演员最重要的艺术责任与价值所在。除了配合“垃圾分类”宣传的《头等大事》,宣传“光盘行动”的《天地“粮”心》演出至今也颇获好评。与此同时,剧团还积极推出了曲艺党课,深入高校和社区,反响极佳。2020年春天,在赴鄂医务人员返沪后,近乎全体剧团演员至全国的八个地方慰问医务人员,带去“笑果”……单就上海独脚戏艺术传承中心来说,新冠疫情前全年的演出场次近六百场,几乎达到每天两场的演出频率。疫情之后,演出市场逐渐恢复,在去年,艺术中心的演出场次也有三百场,还获得了文旅部、广电总局颁发的“第八届全国服务农民、服务基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荣誉。一方面,荣誉的背后看到的是几代滑稽人共同努力的成果,扎扎实实的演出场次,足以说明演员坚守舞台的信心,而若非节目质量较好,又怎会受到市场欢迎与认可,拥有那么多演出机会?从这一点来看,所谓的“不务正业”之说,不攻自破。但另一方面,随着传播媒体的多元发展,滑稽戏逐渐淡出主流媒体视线,剧场演出再多也无法同新媒体的传播速度相比较,观众较少在大众媒体上看滑稽新作,疫情等原因又阻隔了许多走进剧场的机会,诸多原因造成了一部分观众对演员、对行业的误解,这也令从业者颇感辛酸,徒叹奈何。
两难的尴尬境地,造成了观众的误解与滑稽演员的无奈。从滑稽发展的历史来看,每一代人的更迭与进步是极为快速的,不同于传统戏曲艺术讲究“四功五法”,要求“艺无止境”,可以不断磨炼、提高与进步,滑稽戏、独脚戏讲究“一招鲜,吃遍天”,往往一个角色,一种搞笑手段受到观众欢迎,就能快速获得成功。然而,这样的成功注定不会像观众欣赏梅兰芳、周信芳、程砚秋等大师的表演那样,始终带有强烈的满足感与艺术欣赏的神圣感,所谓“人书俱老”,历久弥新的艺术生命,在竞争激烈的滑稽戏舞台上,并不一定存在。放眼全国曲艺界,亦是如此,一代人有一代之作品、影响、价值与观众群体,新旧更替,“雏凤清于老凤声”是理所当然的。且不论姜昆、郭德纲孰是孰非之争论并不具有等同的对比价值与意义,单就上海滑稽舞台的几位宗师级人物而言,无论是姚慕双、周柏春,杨华生、绿杨,乃至笑嘻嘻、袁一灵等大师,其代表作几乎也都在其艺术生涯的盛年时期完成,即使是一代大师,几乎年过六旬之后,也鲜有新作,更遑论精品了,但这却并不妨碍其成为一代大家,也并没有听说观众觉得姚、周晚年登台再说《学英文》是“吃老本”的行为。观众在意的其实是相较于滑稽艺术鼎盛时期大量佳作的不断涌现,今天的滑稽舞台在原创力与表现力上,似乎较之前辈的时代,差距太大,饶是年轻一代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与原因,没有创作出“站得住、传得开”的好作品,就很难为观众所认同,特别是在文化需求日渐多元且更为丰富的今天,滑稽演员若再不思进取,与时俱进,创作出符合时代的优秀作品,就难免会陷入“守正不足,创新不易”的尴尬境地。
繁忙的春节演出过后,陈靓等几位年轻的滑稽演员相约走进剧场,连续看了几场最为火爆的“脱口秀”演出,看着台下近百个座位,几乎都是年轻人,令同龄的他们感慨颇多。从演出内容和搞笑手段、技巧来说,专业的滑稽演员与脱口秀演员相比,毫不逊色,甚至在演、唱等技巧方面,更略胜一筹,但在节目内容,招笑点的选择上,则明显感到脱口秀演员更贴合时代,也更放得开,甚至有一些网络语言或外语的“哏”,台下的会心大笑却让滑稽演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或许,在坚持传统,扎实技艺,服务于民,守正创新的基础上,如何思变、思进、思新,既要发挥曲艺本身艺术特色,不丢传统精华,又能更贴合时代,创作出令观众满意,而并非依靠“出镜率”,或者唱上一段《金陵塔》,被贴上“吃老本,不务正业”标签,会是年轻一代滑稽演员未来更需要思考和努力的方向。
滑稽艺术何去何从,对此,潘前卫有自己的认识:“我觉得迫切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说滑稽戏最主要的就是紧跟潮流。因为我们这么多年来被诟病最多的就是脱离时代,我们演的戏还停留在八九十年代,说的话停留在那个年代的生活状态,这是滑稽戏落寞的根本原因。”他认为作为一个滑稽戏演员,应当广泛地接触各行各业,丰富自身的生活体验,这样才能写出有人情味、好笑的段子。同时,每一个人都需克服急功近利的心态,平静地接受自身的起起落落,才能摆脱尴尬,直面批评,走向未来。在潘前卫的计划中,除了在抖音等新媒体平台上发布作品和进行直播,未来可能会发展驻场演出,通过小剧场演出,拉近演员与观众的距离,也逐渐建立专属观众。
最终,滑稽演员的目光放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大世界。去年,在大世界二楼小剧场,中心派出了目前团里顶级三队人马。潘前卫和陈靓作为首席搭档,配以钱懿、陶德兴和曹雄、许伟忠两组辅助,再加上其他青年演员加盟演出。选在曾经风靡上海滩的大世界,地处市中心,并且又是连续一个多月的超长档期,再加之100元的亲民票价,果然场场爆满,成果喜人,就连曾经在网上冷嘲热讽的一些观众,也不得不承认:“看这阵势,虽然不能说夺人眼球,但也是目前滑稽界里最好的组合了。放下身段进驻小剧场,回归舞台,滑稽演员这一步应该是走得及时。如果说滑稽人能真正地开始脚踏实地地做回本行,这也是观众们希望看到的,上海滑稽作为沪语地喜闻乐见的曲艺形式,希望能够有第二春。”
语言问题,另一难题
去年夏天,在黄浦区的一场“经典慢生活·文化进滨江”的公益演出,上海独脚戏艺术传承中心带来了独脚戏《温暖》《南腔北调》《时尚点播》《爱心》及小品《吊盐水》等作品,让市民游客领略传统曲艺的魅力。然而,在演出过程当中却遇到了尴尬一幕,现场有观众表示听不懂上海话,要求滑稽演员陈靓讲普通话。陈靓在现场迅速回应,自己会兼顾这位观众的要求,用上海话和普通话来讲滑稽戏,两边“夹一夹”。作为上海独脚戏艺术传承中心的当家人,著名滑稽表演艺术家王汝刚在现场为演员帮忙解围,他当场表示:“今天现场观众上海人居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也不少。有些朋友说了,说普通话说普通话。话说得不错,外地朋友来上海,听不懂上海话很自然,但是来上海你必须听上海话,这就是我们上海曲艺的特色。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上海朋友会赞成我的看法。”王汝刚建议这位观众,上海是海纳百川的城市,想融入上海,不妨学一些上海话。
没想到,这一视频被不断传播,影响力不断“发酵”,演绎成一桩不大不小的文化事件。甚至有观众颇为无奈地表示:“要滑稽戏演员说普通话,这本身就太滑稽了!”
事实上,语言的尴尬早已是滑稽戏发展过程中的巨大瓶颈与障碍。任何艺术样式的传承都与年轻观众的接受程度密切相关,由于现在的语言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讲上海话的人越来越少,这使独脚戏和滑稽戏的传承面临着相当大的压力。很多老年人本来满口上海话,但他们在带孙辈时遇到了尴尬。他们用上海话问一句,孙辈用普通话回一句。时间一长,老人家反而被“带过去了”。
毋庸置疑,方言是戏曲、曲艺的灵魂,独脚戏是上海独有的一种曲艺形式,流行于江浙沪一带,是以上海话为主体演出的地方曲艺。就拿二人转和粤剧来说,这都是南腔北调,如果不用东北话唱二人转,不用广东话唱粤剧,剧种特色何在?或许观众不能百分百听懂,但不妨碍大家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无论南北,乡音是根本,更是文化传承的一部分。上海话是上海这座城市的“血液”,但如今上海小孩大部分都不会说上海话,也已成了一个问题。更有甚者,有一段时期不鼓励说上海话,对本地的戏曲、曲艺发展影响很大。在上海,沪语表现的曲艺形式仅有沪剧和滑稽戏两种。而现在,上海沪剧院招生也面临着缺人的尴尬,有时候还得去安徽招生。这些安徽演员唱是能过关,但在舞台上用沪语对话就不行。难怪早在十几年前,著名作家蒋丽萍就曾对王汝刚坦言:“不说上海话,对滑稽戏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语言的障碍真的成为滑稽发展过程中最为尴尬的阻力之一。
值得欣慰的是,近年来随着地方的呼吁,沪语文艺创作的环境逐渐宽松,沪语的传承越来越受到重视。沪语电影《爱情神话》的热映,打破了沪语文艺无法为全国观众所接受的怪论。与此同时,官方、民间都采取了许多举措保护沪语的传承,比如做讲座、唱儿歌、讲故事、举办沪语比赛等等。去年暑假,上海电视台《新闻坊》栏目与独脚戏艺术传承中心合作,举办了两次“沪语夏令营”,报名者踊跃,对此,王汝刚认为,学语言还得从娃娃抓起,必须重视沪语环境,“可以多鼓励小孩用沪语说故事,这对孩子的语言掌握很有用,现在的小朋友都在上兴趣班,为什么不通过学习曲艺艺术来学好上海话呢?”
正如《滑稽王小毛》的主创编导葛明铭所说的那样:“曲艺必须坚守方言,正如相声用北京话,二人转用东北话,评弹用苏州话,不然就丢掉了自己的特色。”文化的多元,不代表最乡土与根本的艺术要被取代。所谓的传承滑稽艺术,首先还是要做好上海方言的传承与保护工作,让观众熟悉和接受用上海方言演绎滑稽戏。因为滑稽戏的自身特长便在于用沪语去展现生活百态,保护沪语就是保护以沪语为基础的滑稽戏、独脚戏艺术;而对于一些新上海人来说,融入这个城市的方法之一,就是学习这个城市的语言。因此,王汝刚的建议是:“我们要捍卫我们的语言文化,这不是说要捍卫沪语的纯洁性,因为作为上海人会说上海话是种自豪。在我看来,推广普通话,保护地方话,学会外国话。学会三种话,走遍天下都不怕。放置于滑稽艺术未来的发展,也是同样的道理,坚持本来,吸收外来,最终才有可能面向未来。”(记者 王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