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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7-05-31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文·程彦民
 
  武汉的夏天,酷暑来得像二战时德军发起的闪电战贯穿着整个季节,让人毫无准备。整个城市密不透风,被阴湿、闷热裹绕着,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民脸上都染起红红的微醺,像初恋的姑娘火辣辣的。说起来也可怜,这要害地势,优良水源,却不宜重用,古今反而必争。犹如《三国》里的貂蝉,谁占克谁,未饮先醉。那积郁已久的愤懑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汉骂——“个别婊子养滴,老子快呃(热)死了!”
  在这种环境下,秋心开着她那辆牛奶色的车行驶在毒日、雾霾流连的大道上,转弯又来到拥堵的民族大道。整条路像停车场,走走停停,好比得了前列腺炎的男人小便断断续续,干着急也是没办法。这一路上汽车的颜色从牛奶色渐变成了奶牛色,仪表上的时间刚到下午五点,这时,炽热的太阳才有所收敛。偷偷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末了,还是堵在了这鬼地方,心情格外地不悦。有种没有占到便宜的感觉。她右手猛地一拍方向盘,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她的不满。真是堵车就像赌气,特别是女人赌气,能让整个世界都不顺畅。看着前面暂停的车屁股正对着她,连车牌都很可气——1818(韩国的粗口)。她无奈地一噘嘴目光飘向左右,摘掉太阳镜;拉紧手刹按开车窗,一股热浪像洪水般扑向车内。窗外,天是蓝蓝的;云是蓬松的,马路反射的太阳像煎鸡蛋的锅底油光锃亮。她顿时感觉这个城市像自己出了国回来一样,打扮得越来越时髦。
  她看着车窗外蓬松的云朵,如果不是户外文字的广告牌,还真以为自己沉寂在首尔的街头。这种想法片刻间让她打消,强制自己的思维限制在祖国的版图范围内,绝不越雷池一步。但,思想还是背叛了自己,犹如现在的季节,看着街上的姑娘,掩饰不住自己的欲望。
  她无奈地坐在车里,在这堵车的空隙,对着遮阳板上的镜子把一张雕刻精致的瓜子脸照了个遍,满意地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掏出包里带韩文的口红,噘着嘴不留空白地涂了一遍,涂得像路边刚烤熟的香肠。左手整理着波浪发过眼的刘海;拉了下被座椅拥退的黑色短裙,最后对身上的奢饰品——loho太阳镜反正地擦。这副太阳镜还是离开韩国前朴勇仁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戴着。
  秋心回到家,推开门,厨房里的婆婆粗声粗气地问:“那锅(个)?”她进来后,听到是婆婆的声音,心情又降了下来,换着鞋省略着称呼地问:“宫楠还没来?”
  婆婆身上系着围裙拿着勺子,从厨房里探出头,露出一张白皮鞋的脸;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了看,确定是儿媳妇。心情也降了下来,不屑地吐出一句:“搞实业的人有下班的么?哪能来这么早!昨天我看他胃病又犯了,还是我熬的小米粥让他喝的。可怜我的孩子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爹娘!”
  秋心听到婆婆的这句嘲讽话,她在路上补擦的cc霜都没掩盖住脸上的愤怒。狠狠地向厨房瞪了一眼。这时,公公看到秋心,站起来微笑着对着她说:“秋心回来了,路上堵吧,回屋洗洗,你妈做的你喜欢吃的土匪鸡!”秋心强挤出一副可怜的微笑说:“爸,我来得早,不是很堵。”快步进了他和宫楠的房间。
  秋心进了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心里想着:每次进这个家都很陌生,就像进了监狱一样,婆婆就像个刻薄的牢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自己。在看着墙上自己的婚纱照,一转眼老了很多。她内心有种控制不住的不满,一股逆流在酝酿涌出。不甘心这样的生活,她是受过国外教育的人,她是一个不能安于现状的人。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打抱不平地流了出来,花了妆。这时,外面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是宫楠来了。她赶紧擦掉了眼泪。
  宫楠一脸疲惫地推开门。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白衬衣扎在黑色西裤里,略显微凸的肚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瓶底子厚的镜片架在坍塌的鼻梁上,像杂技演员脸上顶的玻璃杯。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秋心,让玫红色的被单衬托着,远看像没晾干的油画,再看那一头的波浪卷裹着一张狐狸般妖媚的脸,黑色的超短裙下延伸出来两条细长、雪白的大腿严严实实地并列着。
  这个姿势挑逗着宫楠忘掉了疲惫失掉了平常心。
  宫楠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脸颊,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俯下身亲了一口说:“咱妈做的你爱吃的土匪鸡,快开饭了,怎么还躺着?”“是你妈!妈不能共用!我不想吃鸡,今天不舒服想躺会。”她闭着眼说。 宫楠被她提起的欲望,又让她的话堵了回去,假装温柔地问:“宝贝哪里不舒服了?”她推开宫楠,心不在焉地随便编了个理由说:“大姨妈来了。”宫楠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会,心里瞬间激起了怒火,这怒火像哑巴吃了黄连,像处女失了贞操——不敢讲。宫楠结婚后,好像每次想和她亲热都那么的陌生、无趣一点没有主动配合的意思,反而很排斥。就连简单的拥抱也在她没防备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她的冷漠不屑似乎对宫楠的欲望带有一种藐视,搅乱了他的心情。宫楠身高、学历高,经营感情的手段却不高。有的时候在街上看到那种搂抱的男女,对宫楠来说像是永远得不到的奢饰品。宫楠勉强表现得很坦然。挤出半个脸的微笑,找了个台阶随口说了句暴露自己在女人面前无能的一句话:“哦,多喝水!”秋心闭着眼睛一阵冷笑了。心想:你以为大姨妈是红酒,加点水就冲淡了?开始怪自己找老公目光太短浅,嫁给宫楠有点平淡无味。回忆起少女时期的那种浪漫,被无数男人捧为至宝的画面,不断地呈现在眼前,感觉这种“高贵”还在昨日。如今嫁给了宫楠,好比奢饰品店的衣服拿到了地摊上,全被贬了值。她感觉自己被捡了漏,她越想越懊悔;越来越沮丧,她是不甘心的人。
  说起秋心的不甘心,要从她留学时谈起,她是韩国中央大学顶尖影视专业研究生毕业的。两年多的留学生活让她对设计和美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形象的设计。她在韩国学会了各种服装搭配,见识到了化妆品的魅力,加上她那天生的曲线,白皙的皮肤,超过一米七的身高。在韩国,哪怕在加工后的美女里面也能独具风骚。人群里的追求者几乎攒到一个加强连。各种肤色的留学生都向她暗送秋波,有种“优乐美”一样被捧在了手心里的感觉。这让她集中了所有女性的那种虚荣美。仿佛自己像腾着彩云的嫦娥,看谁都像天蓬元帅! 
  那时她刚到韩国,一个来自热带国家肤色黝黑的男同学莱津为了追求她,可能每个国家对爱情的表达方式不一样,这位莱津同学因采用的追求方式差点被学校开除,在院系里传得沸沸扬扬,让她恐慌不已。原因是:莱津为了追求她到了失去理智的状态,在遭到她多次的拒绝后,莱津半夜爬进了她的寝室,拿着一束花,这花也分不清是月季还是玫瑰,跪在寝室中央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当秋心和室友回寝室打开门的时候,听见里面呵呵的笑声,那笑声在那种黑暗的环境中让人听得毛骨悚然。由于幽黑的夜色与莱津黝黑肤色融合在了一起,短时间未分清是何物。走进一看,呈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口白牙和两片眼白一眨一咧的活物。这时,只听见几声瘆人、参差不齐的尖叫声,楼层里的声控灯全亮了。再接着,女同学的披肩发、卷发、短发像孔雀开屏一样直了起来。恐怖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把个别女生吓得达到了立即更换内衣的程度。秋心晕了过去!
  送医院的时候她嘴里一直嘟囔着:鬼……鬼……后来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怕黑,害怕在黑夜里出现的人。秋心住在了校医院心理疏导科。在接受治疗期间,学校为避免事端扩大,对海外留学生的照顾高于本国学生。老师、同学全去慰问。指导学生工作的老师安排班级每个同学轮流陪护来消除她心理的创伤。一时间,她的心灵也得到了一丝慰藉。考虑到她是受到惊吓引起的不适,心中对黑的阴影残留依然,医生建议熟人陪伴,以免受到二次惊吓。班级讨论得知她对韩国明星金秀贤一向喜爱,但没有条件邀请到该先生,半秃的领导召集师生讨论后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安排室友用平板下载金秀贤的影视剧,推选韩国班长朴勇仁长期陪护。这个要求不高,在场的师生都对这位聪明绝顶的领导赞赏不已! 
  朴勇仁对领导的方案心中窃喜,这种窃喜让他隐藏得像银行卡密码一样不会轻易向外人泄露,因为朴勇仁对秋心早觊觎已久。正预谋着怎么抓住这次探病的机会。为了不把这种欲望流露出来,他皱了皱眉头,装出一副班长职责所在的样子答应了下来,内心里却像中了彩票一样高兴。
  在这个男人普遍矮小的国度,没有嫁接没有混血,朴勇仁竟然有一米八二的身高,实属难得。平常他和同学坐在一块,远看就像动物园的长颈鹿领着一群梅花鹿,格外出众。他收拾得像本国明星,乌黑的鸡冠发型直插云霄,两块胸肌几乎可以跟女同学媲美。时尚的着装,白色的卫衣配搭着收口的牛仔裤,一副坏笑的样子,颇有当年陈冠希的神韵。如果说美女是吸引男人的必要条件,那么帅哥也是博得女人好感的充分条件。
  秋心忧郁地躺在病床上,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凝神望着窗外异国的校园,寒风放肆地吹过后,整排的树落得像化疗后病人的头发,结伴似的脱落。冷冽的寒风吹着满地的枯叶,包裹着忙碌的尘埃飞向远方。
  此景荒凉,心更凉,触景生情,人有情。
  秋心来到陌生的国度,用国内的生存方式颇感费力,像只被抛弃的宠物狗,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空间,强忍着这种夹生努力让自己融合,但被那晚上的事冲破这层脆弱的防线,像城墙倒塌一样,悲悯涌上心头,有点打退堂鼓,恨不得马上回国在母亲的怀抱大哭一场。委屈、痛苦、无助接踵而来,像掉进了冰窖一样,从头发凉到脚尖,眼泪夺眶而出,脸颊的妆开始花了。
  咚……咚……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把发呆的秋心从抑郁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从床头柜上抽出几张纸巾,小心地擦了擦眼角的余泪;简单地整理了下头发。迫不及待地想看是谁来,又不能表现得那么渴望,略带少女般矜持,勉强挤出一脸微笑,怏怏地说:?????!(请进)朴勇仁推开门,手里提着一兜苹果、零食。显得很吃力,笑嘻嘻地站在床边,礼貌地微微鞠躬,简单地问好:“??!(你好)全班都挺关心你的,大家让我来看看你。”朴勇仁把手里的水果放到桌上,看到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倒是泡菜吃得几乎不剩。秋心礼貌地回敬了朴勇仁,对班级同学表示感谢,向班长说了自己的病情早已稳定。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提到“肇事者”。
  朴勇仁坐在床边拿出塑料兜的苹果说:“都过去了,没事就好,我帮你削个苹果,中国进口的红富士。”她忙说:“不用,不用,都是同学,干嘛这么破费。”伸手向前倾了下身体,礼貌地表示不让朴勇仁削。朴勇仁躲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躺着就行,你需要人照顾,我经常在家给妈妈削苹果,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秋心看着朴勇仁修长的手指,一手握着水果刀,一手握着大半个苹果,像削刀削面一样,果皮飞溅,没有一个进到垃圾筐。再看他认真的样子,甚是有点幼儿园小朋友的可爱,真想上去摸摸头的冲动。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似乎女人看待比自己小的男人像自己养的宠物一样,顺从、听话、可爱,能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她看着他那笨拙专注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房间都开始了静默。
  在这空旷病房里没有声音总觉得有点尴尬,她挤尽脑仁的缝隙想找出话题来缓解这种尴尬,但怎么也找不到。平常不用过脑的口语,现在似乎像蒲公英一样各自飞走,脸上不该来的红晕也提前看热闹。她拿出手机低着头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来掩盖这种尴尬。突然,朴勇仁发出沉闷的“哎呀”声,才打破这种尴尬,她抬头一看,朴勇仁刚削完一半的苹果像个兵乓球一样忽高忽低地蹦到门口。右手捏着左手的中指,鲜血开始蔓延,脸上的肌肉凸显。她掀开身上的被子跳下床抽了张纸巾,拉起朴勇仁的手说:“流血了,真不好意思,来看我就很感激了,这又把手划破了,对不起!”边说边用纸巾把整个中指都包住。朴勇仁笑了笑不忘调侃地说,“没事没事,光看你了,都怪你!”她愣了一下说:“我怎么了?”朴勇仁笑眯眯地说:“太美了,走神了!” 
  以后,朴勇仁每天下课都会去医院看望秋心,陪她聊天,谈韩国趣事,有时候教她釜山方言。这段陪护的时间几乎把她全年的笑声都花光了个精光。
  就这样接触次数渐多,有时候朴勇仁来得不及时,总会挑起她想占有某种东西的欲望,空虚得只有让手机陪伴,觉得电量都是让朴勇仁抢走的。回想这几天和朴勇仁在一块的时间像是探监一样短暂。独身呆的时间像羁押的犯人——度日如年。这几天的不准时再到后来的偶尔光顾。她的敏感好想告诉自己朴勇仁的热烈在精简,连笑声都打了折扣。这种折扣是对她的热烈带有一种不屑的藐视。增加了她心里的抑郁和愤懑。她多次试探,朴勇仁表现没那么煞有介事。这让她脉搏的速度像过山车,又像冰冷的凉水浇过一样。
  过了三天,也就是周日的晚上,朴勇仁突然出现在她病房,这让她惊恐万分,惊的是心上人的到来能抵过千副良药,恐的是病在腠理良药过猛,吃不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朴勇仁向前一跃抱住她,头一歪,双腿离地,嘴唇娴熟地粘在了一起,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秋心呆滞了一会,用力地挣扎,他紧紧把秋心拥在怀里,越挣扎越紧,像毒蛇缠绕猎物一样。当他的拥抱试探地慢慢放松,秋心的挣扎缓缓地顺从。他窃喜又一次成功的攻击。四片嘴唇搅在了一起,这一搅,搅出了爱慕的汁液,这一抱,抱出了心灵的结合!没有言语,恰到好处,潜移默化……
  出院的几个月后,秋心搬出了学校寝室,在学校附近和朴勇仁租了一层私房改造的公寓。这是所黄色的公寓,只有两层,一楼是连锁超市,二楼是针对学生情侣客户出租,在中国叫做炮房。他俩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半。过着人类解放般的生活,洗涤心灵和肉体享受的解放;冲破传统束缚的解放;赤裸裸的解放。
  那温柔的时光像射出去的箭,嗖的一声就过去,那陪伴的浪漫像开满的梅,再坚强,也要被光阴谢去它最初的美,直到凋零。
  留学生的毕业总在冬季,让人不光感受到季节带来的冷,还要体验内心的凉,秋心从里凉到外。她和朴勇仁穿着硕士服照遍了校园的每个“景点”,最后坐在冰冷的石板凳上。冷冽的寒风从西北呼啸而来,卷起的沙尘像迷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拍打在他们的脸上。两排粗壮的树冠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树干上,仅存的几片枯叶也被无情地夺走,打着转不知飞向何处。远方的天际间,几片薄云亮亮而来。朴勇仁站起,解下自己的围巾,随意折叠后铺在了石板凳上,扶起秋心让她坐在了围巾上。俩人在石板凳上并排坐着,竟想不起交流的话语。像凝固的雕塑。刚才“景点”的定格笑容也许不会再有。何时再有笑?缘知道!好像暴风雨就要来临,想说的话总是欲言又止。
  朴勇仁伸出手紧紧地搂住她,喃喃问道:“冷么?”秋心低着头,没有言语,像做错事的孩子,手里拨弄着学士帽。沉思了片刻,猛地抬起头,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我订了下月4号的回国机票!”短短的几个词,说得铿锵有力,好像秋心觉得这句话说的是来韩国后发音最准确的一句话。比电视台的主持人还要标准。朴勇仁早就知道会有如此结局,对于无师自通的情场高手来说,应对的台词、肢体面部的表演几乎不用通过大脑就能完成,比接吻还要娴熟几倍,但他没有表演,心里还是有几分忧伤,毕竟秋心太美了!对这个华夏少女还是有几分动心和不舍。他抱住秋心,在她耳边闭着眼睛小声地说:“水瓶座的女孩总是很突然,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他,没有说话,低着头。他又问:“不能留在韩国么?我们要在一起!”她还是继续低着头,没有说话。空气在凝固,吐出的白气像结了冰,没有传到她的耳朵,却凉了她的心。两人尴尬地坐着,朴勇仁叹了一口气再次发起了冲锋:“怎么沉默了?” “沉默是金!” 她不甘示弱一样,变了一个口吻,像一场电影、像一首歌,故事的开始就注定会结束!
  临回国的前一晚,俩人躺在床上做最后的告别,赤裸裸的像油条一样黏在一块。这一晚注定是不眠之夜,是难忘的一夜。也是他们在韩国欢愉娇吟的最后一晚。看着床头上那几片撕开的锡纸包装袋,像张着嘴的猛兽,狰狞地望着他俩。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躺着。
  秋心抢先打破了这种沉默说:“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朴勇仁冷笑一声:“不一定,我要去高校做老师。”秋心扶起身,用锥子般犀利的眼神惊讶地看着朴勇仁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找工作?”朴勇仁眯着眼睛平和地回答:“你回国不是也没告诉我嘛。”秋心平静的内心转瞬间愤怒了起来,像溅起的涟漪,但又找不到了愤怒的理由,忍了下去。心想:人活着,扒掉衣服可以看到赤裸裸的身体,但死也看不到赤裸裸的心。人胎,鬼胎,连自己都不知道!也许高学历的情侣或者性伴侣要保持和谐的唯一办法就是互相欺骗!
  天微亮,透过窗,远看东面露出了鱼肚白。朴勇仁筋疲力尽地起了床,感觉床不是休息的而是做力气活的地方。转头看了看秋心,她睁着眼,看上去这一夜她好像老了许多,朴勇仁说道:“中国就业那么难,你回去做什么呢?”秋心像赌气一样说:“做李师师!” “这是什么工作?”朴勇仁疑惑地问道。秋心干脆地问答“妓女!”朴勇仁被她这句话惊到了,两眼瞪得像牛眼一样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她,无言以对。秋心又说:“我现在不像么?”
  回国后,秋心好长一段时间难以忘怀。有几次梦见那狰狞恐怖般的锡纸包装片放出无数条狼一样的犬类向他扑面而来,时时把她从梦中吓醒,再难平静。
  宫楠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她那有限的生活圈里。
  当秋心抑郁地待业在家,教育厅的舅舅把领导的儿子宫楠介绍给了秋心。
  宫楠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进了武汉一家军工研究所工作,在这个找工作比在原始森林找人参还难的社会里,他是幸运中的幸运。他有一副理工男共有的形象——专业扎实,年少时与书本为伴,年轻时与化学器材为友,他感情经历几乎空白。没有艺术生那么的浪漫开放,要和朴勇仁比起来简直就是麻雀和鹦鹉。虽说老实人不浪漫,但有技术,秋心和他在一起感觉自己修养都提高了很多。不同风格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自己。秋心也感觉到宫楠没有朴勇仁那么的会讨女孩子欢心,他几乎不懂什么是恋爱,但很真实地对她。从不发脾气,心地善良。这种好男人,虽不是恋爱的首选,但,确实是结婚的唯一。
  秋心靓丽的形象,让宫楠和他爸爸都很喜欢。由此可见男人对年轻的女性有着共同的审美,这种审美没有年龄的限制。年轻人看到这种美,有奋发图强的效果。老年人看到这种美,有返老还童的绝技。唯独宫楠的妈妈持不同意见。也许同性见到同性像《西游记》里出现两个齐天大圣,总要分出高低,找出破绽。宫楠的妈妈以家庭主妇的工作性质,思想依旧传统,感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终究不是好事,还可能引来祸事。对她的属相面相倾向生辰八字项项分析,最后粗略得出结论——近似克婆。
  自此,秋心和宫楠的关系基本稳定了下来,接下来的工作也迎刃而解。在宫楠爸爸的介绍下,她进了高学历女孩子都喜欢做的行业——教师。在一所普通高校刚成立的中韩合作院系教书,也符合她的专业。不管你有没有文化,只要扎进文化圈就会显得有文化。这就类似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我绝无侮辱鲁迅先生的意思。)
  秋心在高校的工作也相对轻松,领导照顾有加,毕竟有深厚的背景。课时极少,还能早下课。大量的时间都是翻译韩国课件。不得不说她的韩语在整个学院来说翻译得还是比较通顺。任何语言都能找到对应的词汇,可见我国的文化博大精深。
  半年后,秋心在大学的工作颇得领导认可。在这个新成立的学院,与韩国方面的工作交流几乎都是秋心承包。她那流利的韩语让韩方的教授称赞不已,让中方的领导自豪地感觉到我校人才济济。秋心甚是得意!这种得意也给她后面埋下了祸根。秋心工作算是稳定了,和宫楠的婚事也提上了议事日程。她对宫楠虽然没有那种初恋般的冲动,但她的恋爱经验告诉她,恋爱不用考虑家庭、经济,彼此喜欢即可。结婚就不同,只要有经济基础,对象忠实可靠,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的资本了。虽然宫楠的妈妈对她并不太友好,但最后也默认了。秋心也不在意,心想老人嘛,不计较便好。
  婚后的日子也算是平静,宫楠对她一直都好。年轻的夫妻都喜欢和老人分开住,这样也避免麻烦,可宫楠的妈妈总觉这个儿媳妇照顾不好自己的宝贝儿子。时常在不告知的情况下出现在宫楠的小家,有的时候秋心下班一开门就能听到屋内洗衣机、电视机的声音,还以为进了贼。有的时候对秋心指指点点,衣服没有洗要说,厨房不干净要说。婆婆那一口怒吼的武汉话让秋心实在难以忍受。但秋心只能保持沉默,因为只有沉默才是最有力的抗议!秋心把这种积怨已久的委屈向宫楠倾诉,本希望能得到宫楠的安慰。殊不知,宫楠竟然帮着婆婆说话。这让秋心又气愤又无助。这种气愤累加在一起,总会有一天爆发!
  那是夏天的周末,宫楠一早去了研究所加班,本来就是周末秋心也难得休息一次,一觉睡到上午十点。秋心起床后去厕所,竟然发现厕所被反锁上,门上的钥匙也不见了。秋心实在没办法,一脚踹开厕所门,这一脚不光把门踹开,也拉开了婆媳之间的战争。
  婆婆听到破门的声音,箭步对着刚进厕所的秋心大吼:“好好的门,也得罪你了?你对我们家有多大仇?我们老两口省吃俭用一辈子给你买房住。哪里得罪你了?”被尿憋得难受的秋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大跳,愣了半天才说:“妈,你说的什么话,我看门开不开,我又要去厕所,就踢了一脚,我那知道是你锁的?”婆婆瞪着眼不依不饶地说:“我锁的?我是怕风吹门,惊扰了你这个大小姐睡觉!我锁门也错了,你又没偷人你心虚什么?你这不是找我的不是么?我天天来伺候你,还有错了?我连个保姆都不如吗?”说着说着,婆婆扑腾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秋心被这一幕吓呆了!也来不及上厕所,跑到屋里也大哭了起来!
  当天晚上宫楠回到家,婆婆把白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说给宫楠,边哭边把宫楠狠狠地骂了一顿,类似要媳妇还是要娘这种单选题在拷打宫楠。没有家庭工作经验的宫楠不知如何是好,跑到房间关上门,看到秋心哭花的脸摊在床上,不知怎么开口,俩腿像灌了铅站在床前哆哆嗦嗦的半天没说话。秋心扶起身子,擦擦眼泪说;“我也不争辩谁对谁错,你妈对我的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见我第一面就不友好。你是儿子又是丈夫,你不用说什么了,我不难为你。我想跟你商量,我们改天搬到我学校住吧。你觉得如何?”宫楠沉默了一会,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声说:“算了,这样更烦,我们还是尽量少回家吧!我从没见过妈妈哭过!不愿意再见到她哭了!”秋心呆呆地看着宫楠,仿佛觉得,婚姻就像一张纸,一戳就破!两个人赛呆的坐在那里。突然,秋心想起婆婆今天的每句恶语,对着宫楠说:“我问你个事,你要说实话?”宫楠说:“什么事?”秋心伸手抽了一张面纸擦了擦鼻子说:“你是不是跟你妈妈说过我不是处女?”宫楠转过头看着秋心,沉默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这——我——她问过我,我——就说了。”秋心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又闭上眼睛,屈辱、痛苦的泪水从眼角流出……
  自此,秋心心情一直很低落,回家后就关到房间不出来,和宫楠的话也少了起来。在学校除了上课话较多些,和同事聊天也没了以往的笑声。年长的领导看在眼里,以关心的态度找秋心了解情况,还告诉她下个月学院领导要去韩国合作高校访问一周,要带翻译,问秋心能否做领导翻译。秋心想了想,要说以往绝不会再去韩国,可这次和婆婆的矛盾发生后,倒是想出去散散心,顺口答应了下来。
  秋心答应领导的要求后,这一整天心里像掉进了冰窟窿躺在了火焰山,一会冷一会热,复杂多变,无处诉说。回忆那异国求学的青春时光,多少个第一次都献给了那个国度,多少个朝朝暮暮都献给了那个人,感觉自己所有的年轻心动都留在了那里。当她决定回国的那一刻,便发誓再也不来这个国家,可今日,竟然背叛了自己,还能有谁不能背叛。信誓旦旦的诺言变成了掩耳盗铃的谎言。
  晚上回到家,秋心在她房间里主动给宫楠说了今天的决定,这让宫楠愧疚和惊讶。宫楠心想:出去也好,换个环境也许能缓解婆媳紧张的气氛和压抑的心情。对自己的妈妈也是好事,说不定妈妈心情就会好些。
  “要不你也跟着我去吧,看看我的母校,去韩国散散心。”秋心说。宫楠躺在床上说:“我倒想去,可去不了,你忘了我工作特殊不能出国。”秋心说:“对啊,我差点忘了。”
  这天晚上秋心在肉体上,享受到了久违的欢愉娇吟!
  一个月后,秋心跟着学校访问团来到了韩国首尔。再次看到这个国度,这座城市,几乎和故乡的城市一样熟悉,犹如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叹息着时光的流逝。
  访问团来到首尔合作院校安排的酒店安顿好后,秋心带着领导在附近溜达。这熟悉的街景没有任何变化,感觉到连路上的行人都面熟。只是觉得天变得更蓝了,天气还是那么的凉爽。摇头晃脑的领导问秋心,怎么来到韩国,没有在韩剧里的那种感觉?怎么没看到美女?秋心微微一笑说:“都还在医院加工呢!”众人皆笑。
  翌日一早,韩方的领导在偌大的会议室隆重地接待访问团,秋心一行进入会议室看到一张用中文写着:“欢迎中方领导来我校指导交流” 的红色条幅,十分醒目。心想要是能把“交流”换成“工作”更有面子。椭圆形的会议桌插满了五星红旗和太极旗。秋心按照名牌坐到领导旁翻译。秋心一落座便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好翻译,连对方几个人都没来得及数,刚开始两方相互问好,翻译没什么难度。气氛比较融洽,就在这时候一声熟悉的釜山方言让秋心惊讶不已,笔记本上写了一半的句子,抬头一看,正是坐在对面第二排的朴勇仁,秋心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朴勇仁,像电视剧里见到故人的那种表情,大约三十几秒秋心才又回过神来,吞吞吐吐地翻译过来。凉爽的会议室竟然让秋心身上沁出了汗珠。突然感觉有想跳楼的欲望,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冷静!冷静!
  下午领导参观学校,秋心尽量不去看朴勇仁,紧跟着领导旁边,恐怕翻译失误。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回避朴勇仁。朴勇仁也识趣,尽量让自己不出现在秋心的视野。晚饭朴勇仁竟然消失了。紧张的一天总算熬过去了,可这尴尬的相遇让秋心忐忑不安。晚饭后,同事们都去逛街买东西,秋心借故身体不舒服为由自己回宾馆。恰好还有同事韩语不错,领导也没强求。
  秋心刚走到宾馆门口,朴勇仁就出现在了她眼前,像是一直在等待着她。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这时秋心竟然坦然了,感觉自己真像在演韩剧。这俗套的剧情太没有新鲜感了,想到这里,秋心竟然扑哧笑出来,朴勇仁也笑了,说道: “你一点也没变。”秋心摇摇头问:“哪里没变?”“还是那么漂亮!”朴勇仁说。秋心冷笑一声,“没变的是你,说话还是那样。这几年没少骗小姑娘吧,我都变成人家的少妇了。”朴勇仁笑了一声说道: “天还早,我们一块走走吧,附近就是我们的学校,去看看吧。”还没等秋心思考,朴勇仁已经把她拽走了。
  这天晚上,朴勇仁“胁迫”着秋心在校外的小路上走。走的路全是一些高低不平的小路,这条路俩人都相当地熟悉,而且难以忘怀。路上,朴勇仁故意贴近她,一会借搀扶的机会搂着她的腰,若无其事地搂着她肩,一会遇到路不平,拉着她的手。值得一提的是,朴勇仁的手极富有表现力,且变化多端。秋心感觉有点过分,本能地把手抄到衣服口袋里,和他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她现在认为:结了婚的女人,除了自己的丈夫以外,和所有的男人都要保持距离,尤其是手伸不到的距离。秋心感觉到朴勇仁对自己萌生了邪念,他用过去的故事来引诱自己的怀念,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呈现那过去的画面,挑战着自己的心理防线。又害怕在感情上做出脱轨的事件。
  朴勇仁在这条崎岖的小路上,把过去的那段被时间和距离割断的情丝,神奇般地揉捏了起来。
  一路上,朴勇仁的聊天都是对秋心的赞赏,拐弯抹角的赞赏。从在韩国读书时期到现在给领导当翻译,几乎把每个时期的经历都夸了个遍。秋心嘴上谦虚,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倘若恭维和安慰是对孤傲自赏的已婚女人一种精神上的挑逗,那么没有选择做丈夫的男人,在某种时候有希望做自己的情人。
  秋心跟着朴勇仁漫无目的地走,但朴勇仁心里却是有目的的。此时,天恰到好处地黑。秋心走到小路的拐角处,突然停了下来,她看到前面的那座土黄色的二层小楼正是她和朴勇仁同居的地方。一楼的超市灯火通明,熟悉的老板在门口的柜台旁忙碌着。几个学生样子的女孩进进出出,仿佛这一切又回到了以前。
  她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朴勇仁说:“为何把我带到这里来?”
  朴勇仁深深低下头答道:“你走后,我一直住在这里。你不想上去看看么?”
  秋心惊讶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说:“你干嘛还住在这里?为何不住在你工作的学校?”
  朴勇仁说:“我怕冷,这里有你的温度,不舍得轻易离开。”
  秋心闭着眼睛心里酸酸地冷笑了一声,一拧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分钟,朴勇仁看着秋心没有走的意思,拽着她的胳膊说:“到家了,上去看看吧!”
  俩人上了二楼,朴勇仁打开门,秋心看到屋内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就像过了一个假期又回到宿舍一样。她临走在阳台上养的那盆吊兰还在原处,只不过比以前大了些。床头柜上,那张秋心的照片还放在那里。这是她走的时候朴勇仁要求留下作纪念的。秋心走近衣柜旁打开虚掩的衣柜,里面有一格是她没带走的衣服,内衣、秋衣、睡衣、卫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秋心心里一阵感动,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时候朴勇仁端着一杯葡萄酒过来,放在秋心前面的桌子上说:“你喜欢喝的红酒,我自己用葡萄酿的。”
  秋心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你不该这样,我们要是这次不见面,你打算在这住一辈子?”
  朴勇仁沉默了片刻,答道:“我在等你回来!”
  秋心端起桌子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说道:“这酒还是原来的味道,工艺就不能有点进步?哎……可惜喝你酒的人已经结婚了!成了老酒。”
  朴勇仁对秋心的话越来越琢磨不透,朴勇仁对她的引诱一会斩钉截铁地拒绝,一会暧昧地迎合。想到这里,朴勇仁心里有种不安,毕竟秋心已经结婚,难以跨过道德这一关。他开始纠结,用拼命喝酒来掩饰他的不安。再看秋心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让他浑身抽筋!这就好比怀了二胎的女人明知头胎的痛苦还是要生。
  秋心喝了几杯酒后,话多了起来。没有了刚来时的矜持,对自己心里压抑已久的痛苦,婆婆对自己贞操的侮辱,借着这中年般的老酒全部发泄了出来。像疯了一样抱住朴勇仁大哭起来,是你害了我!边哭边扭打着朴勇仁。朴勇仁紧紧地抱住秋心,任凭她发泄。
  这时候,夜已过半。秋心冷静下来,起身准备走。朴勇仁突然拉住她的手说:“天太晚,你喝醉了,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说完,朴勇仁突然抱起了秋心放在了熟悉的床上。这时,屋内一片漆黑,紧接着隐隐听见床颤抖的声音及秋心那触电般的娇吟……
  回国后的这段时间,每到晚上,灯一灭她看着躺在旁边的宫楠突然就想到了刚到韩国的莱津,人的想象力也奇怪。一想到这里,半夜时常被噩梦惊醒。有的时候梦话里都有朴勇仁的名字,庆幸的是梦话都是韩语,宫楠听不懂。心里的愧疚、紧张、痛苦让她的精神萎靡不振,精神的不振还引来了生理的不振,例假都懒得按时到来。她陷入了恐慌,感觉自己像一名作恶多端的通缉犯。
  这种状态没过多久,秋心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惊喜给宫楠全家带来了一种过年的喜庆。紧接着婆婆减少了广场舞的出勤频率,对秋心的态度变得慈祥有爱一团和气。整个家庭都围绕着秋心转,母以孕贵成了这个传统家庭的主题词。
  秋心的怀孕对她自己来说是一种本能,对宫楠来说是一种生理过程,是两个人合作的产物。但她不能理解婆婆对自己的灵活转变。似乎觉得那次争吵像没发生一样,全被肚子里的孩子消化掉了。想到这里,她觉得对宫楠没有那么愧疚。
  秋心在即将临产的时候,婆婆为了能抱到孙子以传香火,花重金求签算卦,拜访民间大师。在屋内的每个门上都贴满了男性婴儿的生殖器。阳台上供奉的送子观音,香火从未间断。这让秋心大为不满。连宫楠和公公都反对,但无济于事。秋心有的时候忍不住对婆婆发脾气。婆婆总是笑脸相迎,只答应生了就撕掉。秋心问道:“我要生的是女孩怎么办?”婆婆依旧挤出笑脸说道:“女孩就女孩,就当过年贴对联了,求个平安。大师说的男孩的生殖器是阳刚之气。女孩的不能贴,晦气!”秋心无奈。
  正是入冬的晚上,寒风不正经地吹着。万物即将冬眠,正是人类思考的季节。在武汉的妇产医院,秋心刚被护士姑娘推进产房。宫楠全家站在门口,每个人的姿势都不一样,但,心里都几乎一样关心着秋心生男生女。婆婆站在站在产房门口,做求佛的手势,嘴里不停地念叨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经文。公公在走廊的窗前看着浑浊的黑夜抽着烟。宫楠来回踱步,偶尔看着手机,全家都焦急地等待,等待着香火的传递。
  大约两个小时,产房出来一位护士喊道:“秋心的家属!秋心的家属!”听到后全家齐声答道:“在这了。”婆婆推开宫楠抓着护士的手上下晃动瞪着俩眼激动地问:男孩女孩?快说!快说!
  护士甩开婆婆说:“你把我的手快抓掉了,你是家属什么人?不关心产妇么?”
  婆婆放开手俩眼依然没有变小,说:“我……我是她孙子。不……里面的孩子是我孙子!护士,是生的孙子么?”
  护士冷笑了一声,向产房走去,说道:“是!孙子!母子平安!”
  婆婆大喜道:“唉……果然啊!灵啊!我有孙子啦!”
  婆婆嘴里喊着孙子激动地把家人抱了一遍,像范进中举一样,在走廊来回喊叫……
  秋心生了儿子后,如同经受了非人类的磨难。她认为,能经历痛苦磨难的女人必定是伟大的女人,经受磨难还能顺产的女人更伟大。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他无视婆婆的种种刁难,做了母亲开始大度了起来,心里也矛盾了起来。她想不通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竟和自己的骨肉是亲人。对待婆婆像后宫争宠般的仇恨。
  儿子满月后,秋心无意间收到了班级群发的一封黑白底色点满蜡烛的电子邮件,她看到邮件脑海一片空白,眼冒金星,心乱如麻,像根刺扎在了心里。她不敢相信邮件的真实性,呆坐在房间,似乎感觉自己内心里又像分娩一样痛苦。眼泪夺眶而出。
  突然儿子的啼哭惊醒了发呆的秋心,她拿起手机拨通许久未联系的室友。室友告诉她邮件是真的:前天朴勇仁因抑郁症在自己居住的租住房内自杀!她放下电话,双手抱住头呜呜的哭了起来!儿子也跟着哭,整个房间都是充满了悲凉。过了一会,她擦了擦眼泪,抱起孩子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哄,心里万箭穿心!
  这几天秋心把精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但自此她除了照顾孩子,几乎很少说话,心情无故地低落,有时候经常哭泣。感觉她的世界除了孩子,什么也没了。特别是看到婆婆就想吵架,听到婆婆的声音脑子就大,整个人被悲伤环绕着。有的时候实在难受想和宫楠说说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不能向自己的丈夫表达对朴勇仁去世的悲痛。心里的痛苦像是走到了地狱般一样!这段时间她开始胡思乱想,像武侠小说里武林高手练了奇功一样走火入魔。时不时看着儿子发呆,儿子的那张脸时常把她的记忆带到了和朴勇仁欢愉娇吟的那一晚。她的心像潮水拍岸猛地一惊。搞不清楚在她体内的那只引进的小生物是朴勇仁的还是宫楠的最后游走到了终点,她无法确定是合法的最终失败,还是违法的获得胜利。开始忐忑不安,有种罪恶的种子在她心里开始萌发。他像患上了重度产后抑郁症一样焦虑不安。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夕阳如血,宫楠回到家。还没开门就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等宫楠进来,快步走进屋内抱起儿子后,不管怎么哄还是哭声照旧,他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秋心一动不动,心中冒起了怒火。他抱着孩子趴在床上愤怒地摇着秋心说:“孩子哭了,你没听见么?”看着秋心没有任何反应。宫楠放下孩子直起腰,突然余光看到床头柜上倒着的安眠药药瓶,宫楠愣住了,随后哆哆嗦嗦地抱起秋心穿过洒满余晖的房间向医院跑去……
  常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我们的手总是变化多端。
丙申年除夕夜于山东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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