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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文化的源流:宁可无武,不可无侠-凯发官网入口地址

日期:2017-05-10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在《史记·游侠列传》中,司马迁从不渲染武打场面,在司马迁时代,侠,首先是一种伦理道德,而不在于谁武功高强。这种对侠的核心判断,其实一直影响着之后几千年中国武侠文化的发展,练武只是武侠的一部分,而行侠——宣扬一种介于儒与道之间的价值观——才是武侠的重中之重。
撰稿|河 西
 
 
       武者,止戈二字而已,其目的,是消停战事、维护和平。
  春秋战国时代,战事频仍,习武者杀敌自卫,要在战场上使出真功夫,方可提高活下去的几率。在王室贵族中,喜君子之剑,《庄子》有云:“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以仪式为主。又至游侠兴起,武术从战场杀人术,转变成隐秘战场上的杀人术,开宗立派笑傲江湖,引出多少英雄儿女的恩仇故事?
 
《史记·游侠列传》:武侠的真精神
  司马迁的《史记·游侠列传》可以算是最早有文字记载的中国武侠。太史公笔下的“布衣之侠”“乡曲之侠”“闾巷之侠”,“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这些在《汉书·游侠传》中被班固视为“罪已不容于诛”社会底层,在司马迁这里却是倾倒天下大众的英雄。
  但是我们看《史记·游侠列传》,看不到什么降龙十八掌、一阳指和易筋经这样的惊世绝技,甚至连基本的暗杀比武都看不到。那司马迁都写了啥?在朴素的武侠初创阶段,重的是侠,而不是武。侠者,夹人,扶危助困,古道热肠,侠者大也。
  面对豪强纵欲欺凌,孤弱之人,迫切希望有人可以为他们出头,除暴安良的侠义之士乃应运而生。司马迁写鲁国的朱家,和汉高祖刘邦是同时代人——他们家,不好打江山,好的就是行侠仗义美名扬,光藏匿、救活的豪杰就有几百个,普通人被救的更是不计其数。但朱家从来也不吹嘘夸耀自己的本领,不将自己对他人的恩德挂在嘴上,低调做人。朱家曾暗中相助季布,使他逃脱追杀,可是当汉天下初定,季布封官进爵之后,他却深居不出,始终不肯与季布相见。在他眼中,荣华富贵都如过眼云烟,因而仗义疏财。而他自己呢,却很节俭。他们家中没有剩余的钱财,每顿饭只吃一样菜,乘坐的不过是牛车。这样的高风亮节,世所罕见。
  游侠,是在庙堂之下的一种江湖,在这里,朝廷的官员、法律、刑罚统统失效,所以历代帝王对于游侠其实非常忌讳。《史记·游侠列传》记济南瞷氏、陈地的周庸,以豪侠闻名于世,汉景帝听说后,派使者把这类人全都杀死了。还有郭解的父亲因为行侠,在汉文帝时被杀。所以,在古代做游侠,不仅不能带来什么实际性的好处,相反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因此也更显出这些侠义之士的难能可贵。
  尽管危险,但中国人的血液之中,似乎总有一点侠义的基因。瞷氏、周庸被诛杀之后,代郡白姓、梁地的韩无辟、阳翟的薛兄、陕地的韩孺……又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而少年就有侠名的郭解,早年也喜欢好勇斗狠,到了中年却性情大变,深藏功与名。
  有一次,他的侄子因强行灌酒被人刺死,他姐姐埋怨兄弟,将孩子的尸首抛在荒野,想以此羞辱郭解,那意思就是说:你不是出了名的侠客吗?你侄子都给人杀死了,你也不能替他报仇,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郭解派人去找寻凶手的下落,凶手窘迫,主动回来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郭解。郭解了解情况之后,说:“你杀了他本来应该,是我的侄子无理。”于是放走了凶手,把罪责归于姐姐的儿子,自己收尸埋葬了他。
  人们了解了事情真相,更加佩服郭解。
  还有一次,郭解外出归来,只见一人,傲慢地坐在地上看着他,门客中有人愤愤不平,想要直取他的首级。而郭解竟说:“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甚至还帮他免除他的差役。这样的侠,靠的是一身肌肉蛮勇之力吗?否。在《史记·游侠列传》中,司马迁从不渲染武打场面,在司马迁时代,侠,首先是一种伦理道德,而不在于谁武功高强。这种对侠的核心判断,其实一直影响着之后几千年中国武侠文化的发展,练武只是武侠的一部分,而行侠——宣扬一种介于儒与道之间的价值观——才是武侠的重中之重。
  所以,到了《水浒传》,那黑三郎宋江,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身高还是三等残废,颜值也低,凭啥做了大头领,凭啥武松这样英雄到他面前都服气?靠的就是中国武侠的核心:义,绝非孔武有力。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四大名著中,《水浒传》是最具有武侠精神的长篇小说。
  义字当头,所以《水浒传》的高潮,当为第71回梁山泊英雄大结义——宣和二年四月二十八日,宋江吴用等一百零八将,同秉志诚,共立大誓,准星辰为弟兄,指天地作父母。一百八人,乐必同乐,忧必同忧;生不同生,死必同死。
  誓毕,众人歃血饮酒,大醉而归。
  至晚清,《三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侠与义并举,侠肝义胆,为的是朋友两肋插刀。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那镇关西与他无冤无仇,金氏父女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而他竟能抛弃一切为弱者出头。后来大闹野猪林,也是为了自己的兄弟林冲。还有燕青救主、石秀劫法场,绝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一种兄弟情义发展到清代,逐渐演变为秘密社团。金庸《书剑恩仇录》写到的天地会自然就是重灾区。天地会,以拜天为父拜地为母得名,又称“洪门”,是近世华人世界最大的民间社团组织,其成员,最初多为农民或由破产农民转化而成的小手工业者、小商贩、水陆交通沿线的运输工人及其他没有固定职业的江湖流浪者。以后成分日益复杂,但仍以下层穷苦人民为主。“三点会”“添弟会”“小刀会”“袍哥会”“哥佬会”等要么是洪门的另名,要么是洪门的分支或分派。
  这样的秘密社团为了在庙堂之下建立一个相对独立的天地,都鼓动自己的成员练习武术,以求自保和壮大。其又与民间宗教结合,以至出现神拳——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神佛附体,夹杂着民间宗教的秘密信仰,武术与神话被结合在了一起。所以,在武术发展史上有许多经不起推敲的传奇故事,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民国时最大的神话,就是霍元甲。霍元甲根本就没有和俄国大力士交过手,却被当时的国民政府有意识地塑造为武术偶像。霍元甲所在的精武会,前身是国民党大佬陈其美、宋教仁委托国术师组织的“精武体操会”。在民国政府成立不到一年时就设立了中央国术馆,并发展出一套从中央到县级的武术推广体系。国民党是一个具有很浓重民族主义色彩的政党,对于武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官方办了一份武术杂志,叫《国术周刊》,《国术周刊》的主编金警钟,正是“中国武术大师击败外国大力士”故事的始作俑者。经过报纸、小说、影视作品、连环画等传媒载体的传播,广为流传,一般读者竟误以为确有其事了。
 
侠骨丹心照汗青
  到了近代,民族主义成为武侠小说的又一动力。
  1953年,香港白鹤拳大师陈克夫挑战吴式太极拳大师吴公仪,轰动全港。两位年轻的小说家为之血脉贲张,拿起笔来写起了武侠小说。在金庸之前,1954年,梁羽生在香港《今晚报·东方夜谭》上连载《龙虎斗京华》,写的就是义和团进京的故事。梁羽生留下了千万言的武侠遗产,其内容虽千变万化,却万变不离其宗,一言以蔽之,即“英雄气概儿女情长”八字而已,用梁羽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剑气如虹廿年真梦幻,柔情似水一笑解恩仇。”但其中,民族主义也是重要的元素。
  金庸小说热衷于描写一个少年的武侠成长史,顺便满足一下大众的“武林盟主情结”加“坐拥美女情结”,其中的民族大义也从未缺席。岳飞脍炙人口的诗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在金庸这里成了郭靖、杨康这两个人名的由来,《书剑恩仇录》中也着力表现汉满之间的冲突,而梁羽生的小说更是将一种民族主义情绪发挥到了极至——《七剑下天山》中七剑与朝廷鹰犬楚昭南的决斗荡气回肠,《萍踪侠影录》也因蒙古瓦剌“土木之变”,虏获明英宗,才使得张丹枫有了用武之地。
  一个烽火连三月的战乱年代,面对异族入侵,国家风雨飘摇,却所谓乱世出英豪,侠客层出不穷。正是因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侠义理念在主宰着梁羽生金庸这样的小说家,才使得他们要以武侠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民族主义情绪:用一己之力,就可以驱除鞑虏,匡扶汉室,侠骨丹心照汗青,像霍元甲一样长自家的威风,灭大力士的锐气——这与当时香港的殖民地处境和日益高涨的左倾思想在香港知识分子中的蔓延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对梁羽生影响最大的老师金应熙就是坚定的左派。在反右时期,竟然贴其师陈寅恪的大字报,惹得陈寅恪气愤难平,将金应熙赶出师门。梁羽生喜欢下棋是受了金应熙的影响,政治上也一度左倾。晚年,他写过一篇《金应熙的博学与迷惘》长文来纪念老师,言谈之中充满深情厚谊。梁羽生写小说似乎也是如此——他自己就承认《七剑下天山》的许多原型都是从爱尔兰女作家伏契克《牛虻》中来的,在《七剑下天山》中,他把牛虻分成了两半,牛虻是个私生子,女主角易兰珠是私生女,凌未风则是个反清志士,有着与牛虻相类似的政治身份。
  当然,这种民族主义情绪并不以军队的形式来反抗异族入侵——郭靖即使有了《武穆遗书》也无法守住襄阳,相反,梁羽生和金庸都喜欢以个人暴力的方式,以暴制暴,常常能收得奇效。在梁羽生们的武侠小说中,庙堂之下,草莽之间,存在着一种名为侠的民间暴力团体。他们既非隐士,也非土匪,或三五成群(如关东四侠、七剑和江南七怪),或孤独求败(如《白发魔女传》中的卓一航和玉罗刹),为朋友两肋插刀,将民族大义铭记于心,反抗着精英政治集团所统治的暴力世界,演绎着风云儿女浪迹江湖的种种传奇。
  这个游侠阶级是一个本雅明所谓的“游手好闲者”吗?他们从来也不从事生产,可是始终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花,一种乌托邦理想构筑起他们的武侠世界。最突出的例子莫过于对桃花岛这样的世外桃源不厌其烦地描绘。金庸的小说也写化外之地,写明教(以波斯的拜火教为原型),写蒙古和大漠,梁羽生的塞外风情更成了他小说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天山在梁羽生心目中成了一个侠客聚集的大本营,从《白发魔女传》开始,《塞外奇侠传》《七剑下天山》《冰川天女传》《云海玉弓缘》《侠骨丹心》等等共十四部“天山”系列,将天山的“天方夜谭”书写得淋漓尽致。
  游手好闲者的民族大义,夹带着青春男女或朦胧或狂烈的爱情,成就了一个新武侠小说的黄金时期。而当后世的武侠小说发展得只剩下爱意绵绵和肢体动作的感官刺激时,武侠也就只剩下了武,而没有了侠——有几个人还记得梁羽生的谆谆教诲——“宁可无武,不可无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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