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戏曲, 给你一个看戏的理由-凯发官网入口地址
阅读提示:法海与许仙,在传统的解读和演绎里,是“劝度与被劝度”的对抗关系。而在《春水渡》里,则更像是一对镜像关系,在对方身上,他们能看到自己。
记者|王悦阳
曾几何时,戏曲艺术有过极为辉煌的历史,也创造过一批家喻户晓的作品,涌现了一代又一代脍炙人口的明星。但是今天,戏曲早已不再是主流的艺术样式,特别是新创作的戏曲作品,很难走进中青年观众的视野,审美观与观众群都面临着老龄化危机,这不得不让戏曲从业者担心。
戏曲艺术的未来,究竟还有没有活力?民族艺术的作品,到底能不能吸引新观众进场?穷则思变,戏曲人想到向取得优秀成绩的话剧借鉴。
近年来,小剧场戏剧蓬勃发展。尤其是小剧场话剧,通过多年的实践,积累了一批忠实的青年观众,也锤炼了一批优秀的青年创作人员。相较于此,小剧场戏曲的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源远流长的中国戏曲需要传承传统,亦要开拓创新,要寻找手段接通时代、接通年轻观众,给青年戏曲工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由此,2015年上海第一届“小剧场戏曲节”应运而生,戏剧节除了能够让古典戏曲被当代观众所认知外,还能推出一批具备独立思索和原创能力的戏曲新人,引领先锋、实验、创新的戏剧精神,这对传统戏曲行业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回顾第一届小剧场戏曲节,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上海京剧院周信芳戏剧空间举行了6台剧目7场演出。演出总票房超过12万,场均票房收入1.7万元以上(演出场地200-300座)。多场演出票均在演出前两周宣告售罄。“开门红”的势头显现了小剧场戏曲的票房号召力,尤其是对青年观众的吸引力。开局良好,乘胜追击,2016年初冬,在上海戏曲艺术中心的策划与执行下,第二届小剧场戏曲节如约而至。
不妨把第二届“戏曲——呼吸”上海小剧场戏曲节看做一次戏曲与话剧的对话与交锋,其目的,是打造“大戏剧”的盛会。
名角挂帅小剧场
虽说是小剧场,但格局不小,阵容不小。
本届小剧场戏曲节在全国各地的院团、个人工作室中遴选出12部作品参加演出,其中委约剧目1台。而12场演出所涉及的戏曲剧种就多达8种,分别有京剧、昆曲、越剧、川剧、粤剧、楚剧、梨园戏、河北梆子,而委约剧目《春水渡》更是采用京昆合演的舞台表现形式。参演剧目不仅有全新创意的新编作品,也有由传统戏改编而来的新剧目,另外传统戏和根据宋元南戏遗存整理演出的梨园戏剧目也亮相本届戏曲节。演出阵容中不仅有曾静萍、陈巧茹、王珮瑜、黎安等名角,更有一众青年新生代演员挑梁台前。可以说,此次上海小剧场戏曲节是“以新创反哺传统,以传统观照新创”,以12场演出展现中国不同地域、不同历史年代的戏曲作品,同时也体现出上海小剧场戏曲多剧种、多题材、多风格、多形式、多格局的发展趋势。
在本届戏曲节上,数台“大角儿”领衔挂帅的好戏,就给了申城观众极大的艺术享受与感动。
由资深编剧徐棻老师亲笔撰写并担任艺术顾问,为川剧名家陈巧茹度身定做的川剧《卓文君》,给了上海观众全新的感触。历史悠久的川剧艺术,唱念丰富,曲调婉转,表演细腻,在陈巧茹的演绎下,一代才女卓文君举手投足间展现了对爱情的向往,对幸福的渴望,果敢、坚强、热烈,宛如川剧艺术给人留下的印象那般,火辣、炽热,动人心魄。可以说,陈巧茹细腻的表演,传神的唱腔,充分表现了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从“凤求凰”到“白头吟”的悲欢离合、情感故事,现代的演绎不掩盖传统艺术的精华,因此分外动人。
无独有偶,梨园戏领军人物曾静萍的表演,也吸引了众多年轻粉丝的心。这些年来,“酒香不怕巷子深”,古老而传统的梨园戏艺术,在时尚的大上海引起了巨大反响与广泛关注,年轻的观剧者,大有“开谈不说曾静萍,纵观梨园也枉然”之趋势,细腻传神的表演,丰富多彩的肢体语言,配合曾静萍所独有的曼妙身段、传神表现,引得无数观众折腰,甚至有粉丝每年元宵不远千里飞赴泉州,为了一睹偶像风采。
此次,曾静萍带来了一出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原汁原味的梨园戏传统戏——《朱买臣(残本)》。这是梨园戏“上路”老戏“十八棚头”剧目。戏中称朱买臣为“解元”,这是宋、金、元时期对未仕读书人之称谓,犹今之称“先生”,可见此戏渊源较早。《逼写》《托张》二折是有名的“嘴白戏”,念做俱佳,在科诨、调侃中表现人物性格,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有着“张公买酒请张公”的说法。
戏中人物从装扮到语言,均有浓烈的闽南地域特色,尤其“赵小娘”一角,不同于其他剧种,更具乡土气息,至今民间仍流传有“ 乾埔(男人)不学百里奚,查某(妇人)不学买臣妻 ”的谚语,可见此人物在民众中的影响和该出戏的脍炙人口。曾静萍在继承学习前辈艺术精华的同时,细心揣摩人物,将一个嫌贫爱富、目光短浅的市井女子,演绎得入木三分,令人可恨可怜。尽管梨园戏所说的闽南话与上海观众有着较大隔阂,但通过演员的精彩表现,丝毫不觉其沉闷、冗长与晦涩难懂,相反,观众随着人物的情绪同喜同悲,三个多小时,剧场气氛之热烈融洽,令人难忘。
新作辈出脑洞开
小剧场戏曲节的举办,除了能够让传统戏曲被当代观众所认知外,还能推出一批具备独立思索和原创能力的戏曲新人。小剧场戏曲要求参与创作与演出的青年人不仅有扎实的戏曲专业功底、深谙戏曲艺术的规律,同时要具备锐意创新、勇于探索的时代精神,对他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具备这些综合素质的创作者和作品也正好契合当代青年观众的文化需求和艺术包容性,是维护戏曲生态、引领戏曲市场健康发展的时代要求。
作为开幕演出,小剧场昆剧《伤逝》可谓备受瞩目。十三年前,年轻的编剧张静与上海昆剧团青年演员黎安等一起,策划将文学巨匠鲁迅的经典小说改编成现代昆剧。这一大胆的构想最终通过精致的舞台呈现与演员传神的表演,得以完美呈现。该剧自2003年2月14日首演至今已演出数十场,影响传播两岸。不仅是上海小剧场戏曲创作的开山之作,更领全国之先。剧中“涓生”扮演者黎安因此获得第十五届白玉兰戏剧表演主角奖,广受赞誉。
可以说,《伤逝》所引起的反响与轰动,超越了戏曲本身。如今,十三年过去了,曾经的观众带着留恋与不舍,曾经的演员也已成为当今昆坛的“台柱子”,而《伤逝》的神话,依旧继续着。
这样一出“无可无一,不可有二”的作品,又有了重新登上舞台的意义。在两天的演出中,剧场里坐满了各种年龄阶层的观众,这其中既有“寻梦”的“老观众”,也不乏“一窥究竟”的新观众,有坚守传统的“保皇党”,也有从不看戏的小年轻……舞台上,涓生与子君的喜怒哀乐,在演员的唱念表演下,显得深沉、压抑而绝望,鲁迅小说所体现的悲剧性,与昆曲传神、丰富的表演结合在一起,加之借鉴话剧表演的一些手法,突出情感的张力与爆发力。
在中国传统故事里,《白蛇传》可能是认知度最高、最广为人知,也最被传统戏曲所偏爱的一部作品。昆曲、京剧、越剧、川剧等都有同名经典作品留存于世,而同题材的新编戏曲作品亦常见于舞台。此次戏曲节上,为青年京剧名家王珮瑜量身定做的京昆合演《春水渡》就取材于《白蛇传》的故事,但却不在惯有的主线“爱情”上着力,而是将重心转移到法海与许仙,成为戏曲舞台上一部没有白蛇出现的《白蛇传》。
法海与许仙,在传统的解读和演绎里,是“劝度与被劝度”的对抗关系。而在《春水渡》里,则更像是一对镜像关系,在对方身上,他们能看到自己。许仙是少年法海,由昆曲小生胡维露扮演;法海是出世的许仙,由王珮瑜扮演。在老成持重,看尽繁华的法海眼中,许仙涉世未深,天真而脆弱,因此他对懵懂无知的他抱有深深的怜悯,愿以最大的善去托他度过情劫;在纯真单纯的许仙看来,法海法力无边,深邃而稳重,他寄希望于他救自己于水火,却情不自禁再次坠入情网。
剧中,在法海为许仙设定的“时光流转”幻境里,许仙一步步踏着法海的设定前行,但走到最后的一刻,他停住了。许仙究竟是否如他所愿,舍弃春的绚烂自在,被法海所“度”而投入弃绝红尘的道中?
《春水渡》沿袭了王珮瑜对传统的一贯敬畏态度,在唱腔和表演上她遵循传统的表现上手法,不破格不自立,力求使观众能在新戏中品出浓浓的老戏味道。而这样的“遵循传统”不是固步自封地抱残守缺,而是努力让“最古老的艺术”搭载“最时尚的演绎”,京剧清音会如是,《春水渡》也如是。
小剧场戏曲到底应该怎样呈现,业界尚无定论。而王珮瑜对小剧场戏曲的探索,也从未停止。此次《春水渡》以京昆合演的形式,无疑是完成一次花雅之间的对话:法海(高僧)以相对直白的京剧进行,许仙(俗人)则已相对雅致的昆曲展现。人物定位、剧种风格在俗与雅、高与低之间展示了极致的辩证关系。王珮瑜的京剧老生形象儒雅从容,“另塑法海”别有看头;昆曲小生胡维露的许仙,有一种自然的纯真,将许仙清隽气质演绎得淋漓尽致。实际上,早在《春水渡》之前,主演胡维露还参与过另一部小剧场作品《怜香伴》的创排,对小剧场戏曲也有着自己独到的领会。因此,《春水渡》亦可视为两位当代坤生的度身定做之作。
创新多元还是戏
在此次参演的作品中,既有立足传统,展现戏曲“活化石”艺术之美的作品,也不乏独到的创新、争议之作,更有“整旧如新”,求新求变的舞台实践。无论是哪一种方式,讲好中国故事,始终是年轻的戏曲人所关注的永恒话题与核心价值。
其中,小剧场昆剧《四声猿·翠乡梦》旨在探索昆曲与现代剧场的结合。因而在文本与表演上坚持昆曲传统精神。剧本改编自明代徐渭同名杂剧,在保留原剧唱词与结构前提下,以当代思辨精神对人物定位与故事进行大胆改编,以求达到“整新如旧”。故事所体现的哲学思想的基础来自明代阳明心学及中国传统禅宗,是最典型的中国哲学,旨在重现明代戏剧精神与哲学理想。舞台设计运用最新技术,实现打击乐与灯光的互动,将人物内心活动与声、光、景结合为有机的整体。
再如小剧场京剧《陌上看花人》,利用现代人非常喜爱与热衷的“前世今生”概念,讲述了一段具有传统意蕴和现代意识的凄美爱情故事。南宋时期,司马樨携妻文秀拜访岳父母;兰花香引来魂飘五百年的苏小小;苏小小认出司马樨便是自己等待五百年的前世恋人阮郁,而司马樨对前尘往事俱已忘却;于是,苏小小向他讲述了自己和阮郁的故事;原来两人前世有一段悱恻凄美的爱情,且曾相约来世;然可叹命运,数几轮回,两人未曾相遇;而今世司马樨与文秀相敬如宾,苏小小只得无奈离开,待她离去之后,司马樨却又朦胧间感悟了自己便是阮郁……整部戏讲述了一个时空转换的爱情故事,舞台设计力求精美,配上动漫制作技术,令观众回味无穷。
无论舞台上呈现怎样的风貌,对于小剧场戏曲节来说,最核心的学术问题与价值只有一个——到底什么是小剧场戏曲?对于很多人来说,创新这两个字,是探讨小剧场戏曲绕不开的话题。但归根到底,小剧场戏曲,首先必须是戏曲,原汁原味的,立足传统的戏曲,而所谓的小剧场,只是在戏曲范围内的一个类型。对于戏曲来说,其特征是虚拟化、程式化、写意性,这些作为戏曲的基本条件与根本文脉所在。
小剧场戏曲的呈现应该可以是多元化的。小剧场戏曲为什么要有一个狭隘的固定的模式呢?小剧场戏曲,本来是一个新兴的概念,并不如小剧场戏剧那样,有非常明确的定义。开放、包容、多元化的艺术平台,欢迎不一样的戏曲演出,无论是资深前辈还是年轻艺术家,大家同在一个舞台上,互相促进、互相学习、互相激发。至于观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自然会通过票房反映出来,这也就决定了一出戏的生命力。
此外,小剧场戏曲是极具探索性精神的。今天的戏曲人,再想创作传统戏、试图修旧如旧,也不可能完全与几百年前相同。继承与发展、高雅与通俗、古典与时尚、审美与思辨、文本与戏剧,这些都是小剧场戏曲需要探索的课题。
留得戏曲在,美梦做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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